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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小皇後(二十八)憐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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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 小皇後(二十八) 憐惜

“我寫累了,你來試試,”晚香邊說邊讓開了些,“我記得你說你幼年讀過書,想必也會寫字?”

問玉錯愕,可晚香已經把位置讓出來了,他只能走過去,靜默半晌才提起筆寫了幾個字。

“寫的不錯,你學的是顏體?”晚香微微向前傾了傾,淡淡的幽香飄進問玉鼻腔中。

“我幼年只臨過顏體。”

為何只說幼年,估計他懂,她也懂。至於為何只是幼年臨過,卻能寫得這般似模似樣,估計私下沒少練,一個太監為何會私下練字,兩人不約而同都忽視了這一點。

“其實你也可以練練館閣體,我看現在很多讀書人都以能寫一手好的館閣體為傲。”

晚香本只是隨口一句話,也是前世問玉去了司禮監後,為了和那些文官們和光同塵,私下練了一手不錯的館閣體,因此得了不少文官的另眼相看。

在很多文官眼裏,太監們都是閹人,哪怕再有權勢,也是不完整的男人,所以哪怕平時打交道面上是笑的,私下裏叫x閹的並不在少數。

當年問玉之所以能在司禮監勢大,除了是必選其一的投靠,也是他除過身份外,很大程度上更像一個文人。

問玉卻是一楞,她怎知曉他私下在練館閣體?

書法流傳千年,在館閣體大行其道之前,各種字體可謂是百花爭鳴,好處自然多多,可同時也有弊端,那就是朝廷開科取士,每每都有一些應試者考卷寫得龍飛鳳舞,造成考官閱卷困難,平白浪費時間。

之後在朝廷的大力提倡下,書寫工整,端正拘恭的館閣體大行其道,不僅成了朝廷開科取士試卷的制式標準,也漸漸成了流傳在官場中的一種制式字體。

官場裏,不會用館閣體寫公文會被人恥笑,可一個太監為何要練館閣體?

問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。他用眼角餘光去觀察晚香,在發現她確實不是在試探自己後,松了一口氣。

“其實館閣體我也有私下練,但因為空餘時間不多,寫得並不好。”

問玉寫了幾行小字,倒不是說他字寫得難看,只是顏體的痕跡還很明顯,遠遠達不到館閣體要求的橫平豎直、烏、方、光。

“那就多寫寫,剛好你磨了這麽多墨,就著這墨寫,也免得浪費了。”

說完這話,晚香去了一旁喝茶,那興趣盎然的模樣,怎麽看怎麽像是故意的。問玉無法拒絕,只能攤開紙來按照晚香說的寫字。

一練起字來,問玉情緒內斂了不少,表情變得十分嚴肅,晚香本想逗弄他,想看看他局促的樣子,要知道在她印象裏問玉一向是無所不能的,這般生澀的表現極少,誰知打算還是落空,又見他一派板正嚴肅,格外與平常不同,她不禁走了過去,在一旁看他寫。

“你是不是私下偷偷練過字?”她好奇道。

“幼年時,家父向來註重我的學業,臨終前也說過學業萬萬不能丟。”問玉答。

其實這不是他爹的原話,他爹在他被送走之前,只說了讓他萬萬保住一條命,其他別無所求。還說讓他長大後不要入朝為官,帝王不仁,黨爭傾軋,旦夕禍福未知,不要牽連子孫,還不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個農夫了此一生。

只可惜他都沒有聽,甚至是後來入宮,都是他在知道胡叔命不久矣以後自己選擇的。

“可我記得宮裏的太監不讓識字。”

建朝以來,太/祖皇帝就立了宦官不得幹政的規矩,也是汲取前朝經驗引以為戒。可歷經多代,這種規矩漸漸被人視為無物,表面上太監們確實還不能識字,但為了添補司禮監等二十四衙門空缺,也是為了架空那些女官們,漸漸宮裏也為太監們設了內書堂,但能進去讀書的人極少。

反正絕對輪不到問玉這樣明顯背後沒有靠山的人,晚香才會有這麽一問。

“我私下學業一直沒丟。”

宮裏不讓太監識字,但蛇有蛇路,鼠有鼠道。他讓人從宮外帶書進宮,私下閑時偷看,他本就有基礎,自學其實對他並不難。練字也是一樣,開始他睡的是大通鋪,那時少不得私下找地方寫字,等後來他慢慢處境好起來,自己單獨一間,私下練字就更方便了。

“可照你說,平時幹活本就很累,你還要藏著私下晚上偷偷看書練字,沒有燭火,難道是鑿墻借光?”不知何時,晚香挪了張凳子來,就坐在書案一側,撐著下巴看問玉寫字,又一邊跟他說話。

問玉有點好奇她的奇思妙想,怎麽會想到鑿墻借光了,宮裏的墻也不可能給他鑿開,再來也不到那種境地。

不過他清楚她的出身,自然知曉她大概沒見過窮苦的人家是怎麽過,鑿墻借光他沒幹過,但是借著月色或是去其他有光亮的地方借光的事,他還真沒少幹過。

“宮裏有夜裏照亮的路燈,每晚都有巡邏的太監點燈灌油,有時若實在找不到地方,我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借路燈照亮。”

既然在宮裏,自然知道巡邏的時間,有意避開並不難。那路燈多是方形石柱建成,四周圍以銅絲隔檔撲火的蚊蟲,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座,就是燒起來煙熏火燎,天冷時還好,天熱時屬實不好過。

其實現在讓問玉回想,也會詫異那時自己的毅力,也是自打她給他賜名後,他似乎就憋著一股勁兒。

他很清楚在這宮裏要想熬出頭,不會點本事是絕對不行的,他若想能如願以償做自己想做的事,報自己想報的仇,必須要努力。

努力也許會讓人失望,但絕不會白費。不然即使他進了這宮來,也永無翻身之地。

聽著他的訴說,晚香眼前漸漸出現了一個瘦弱的小太監,單薄的身板,抱著一本對他而言有些大也有些重的書,在暗夜中寂靜的宮廷裏,汲汲營營尋找著光亮。

晚香以前沒有聽問玉說過這些,似乎在她恍然不覺中,問玉已經變得無所不能,哪怕是在她穿越的那些世界裏,問玉亦然是無所不能的,從來是他守護著她,而不是她去憐惜他。

可這一刻,聽著他十分平靜的講訴著那些往事的小片段,她的眼神漸漸軟綿了下來,裏面充斥著她自己毫無所覺的憐惜。

問玉握著毫筆的手緊了緊,有些陌生這種感觸,心裏卻像吃了蜜一樣甜。

他覺得自己有點卑鄙了,可他卻喜歡這一切,他內心藏著他自己一時都不能察覺的雀悅,隱隱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。讓別人憐憫,他會覺得這是羞恥,可在她面前,他似乎沒有這些情緒。

……

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,也不過半個時辰不到就結束了。

侍書一直陪站著外面,等結束後,她親自送走了秦公公一行人。

秦公公等人走出坤寧宮,他身邊一個小太監回頭看了看站在那兒目送他們離開的侍書。

“公公,那位玉公公還沒大檢呢。”

秦公公睨了他一眼:“要不你去皇後娘娘身邊把玉公公叫出來?就你小子聰明!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咱們在這宮裏啊,有時候該給的面子還要給的,娘娘們身邊的人都精貴,反正比你們精貴,你願意脫了褲子給人擺弄嗎?你都不願,精貴的人怎麽願意?!索性人主子願意護著,咱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得了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秦公公敲他一計頭栗:“行了,等你再過過就明白了,今天先教你一個,咱們當人奴才的,能少得罪人就少得罪人,這宮裏不經過大檢的人多了去了,不多他一個也不少他一個。要不,你也來檢看一下你爺爺?”

說著,他斜睨過來。

秦公公是督管大檢的,自然也沒人敢檢看他。

小太監揉著頭,哈著腰:“小的,不敢,不敢。”

“那不就行了。”

……

“娘娘。”

侍書進門就看見自家娘娘坐在書案一側,撐著下巴看問玉寫字。

從表情來說,娘娘並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,可這種親密的姿態?侍書不禁一楞,往裏走的步子停在當場。

“有事?”

晚香看過來。

“秦公公已經走了。”

此時晚香也意識到自己姿態有點不對,站起來,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,端起已經冷掉的茶來喝。

侍書看了那茶盞一眼,又道:“順嬪娘娘來了。”

提到順嬪,晚香喝茶的動作停在當場,書案後問玉也停下了書寫的動作。

“她怎麽又來了,她來做甚?”

順嬪能是來做什麽?不過是為了討好晚香。

這其實已經不是順嬪第一次來坤寧宮了,那次賜藥後,她就帶著十二皇子特意來坤寧宮謝了恩,之後更是不吝往坤寧宮跑。

如今往坤寧宮走動的嬪妃並不少,前頭還有個劉淑妃頂著,順嬪自然不顯眼,不過不顯眼並不代表別人不知道順嬪在打什麽主意。

宮裏明眼人何其多,劉淑妃和順嬪所打的主意,知道的人並不少。

就因為了這事,最近宮裏看似平靜無波,實際上暗流卻不斷。方貴妃自斷一臂交出宮權,張賢妃的侄女安貴人失寵,坤寧宮儼然成了如今風頭正盛的一方,若不是有個劉淑妃車馬放明想和皇後聯手,又有順嬪在一旁動作不斷,讓局勢顯得更為覆雜,恐怕晚香的日子根本沒辦法像現在這麽消停。

沒人動作,不過是為了探看局勢,等局勢一旦分明,恐怕是各方湧動。

晚香也心知這個道理,所以順嬪她不能不見,哪怕心裏再是厭煩。

“奴婢聽說劉淑妃使了個筏子,讓順嬪吃了好幾個虧,奴婢見她今日來面帶委屈之色,恐怕是來訴苦的。”

這事不用侍書說,晚香也知道。

劉淑妃既然覺得對她這邊勝券在握,自然見不得有人半路奪食,她不能對付皇後,難道還不能對付一個順嬪?所以順嬪最近的日子格外不好過,據說十二皇子那兒也是烈火烹油,這事還是問玉告訴她的。

現在坤寧宮消息的來源是越來越多了,且不說杜家的暗線,紫蝶那邊的宮女所是一助力,還有問玉這些年在宮裏也不是白待的,他既能運籌帷幄讓方貴妃吃那麽大一個癟,自然有自己的消息來源。

甚至他的消息來源比宮女所更為迅捷。

“十二皇子也同來了,據順嬪說明日是臘八,十二皇子為人孝順,特意提前煮了臘八粥,不光給慈寧宮送了,坤寧宮也有。”

順嬪倒是會做人,恐怕送臘八粥是其次,來訴苦扮可憐告狀是真。

聽說十二皇子也來了,問玉本做樣子拿著的毫筆徹底放了下來,看了晚香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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